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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葛明宁

2022年元宵节这一天,47岁的崔芳丽照例带儿子去公婆家吃饭。孩子和公公坐在农屋的廊下烤火。孩子在忧愁次日开学;大块的咸肉端上桌,崔芳丽想剔一些瘦的出来,带回家给丈夫,

“哎!”出门之前,她趴在床头,商量似的喊他一声,“肥肉你不能吃的,哦?”

崔芳丽的丈夫2019年脑干出血后,一直瘫痪在床。他已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有下颚不时抖动。他睁着眼,身体藏在一大堆雪白的被褥中。这是她为他辟出的病室,床边摆着雾化机、制氧机、理疗仪。制氧机日常的轰鸣盖过了他的呼吸。

所有食物要打成泥,通过一根粗大的针管,由鼻饲进入他的食道,她现在能熟练地先把他胃里的液体抽出来一点看——颜色淡说明上一餐都消化了。六点多这一顿是正餐,像是婴幼儿的辅食,吃打碎的肉和鸡蛋。到晚上,继以水果、酸奶……

“一百块钱有一百块钱的过法。”崔芳丽说,十元也有十元的活路。病人无论怎样,看多了都会习惯,只是日复一日照顾,终归感到无聊,她想振作振作,买了几件颜色娇嫩的卫衣,既然下雨天没法去跳广场舞,她穿粉色外套在瘫痪的丈夫身边跳了一会儿,录了视频上传抖音,火了,涨了几千个粉。

每当她拍视频,都给男人看。这次,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老公,我们病了三年,该我们火一把了。”男人无语,只把眼睛睁得大大,她确信他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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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立”在车库门口

崔芳丽不喜欢下雨,不仅因为下雨阻挡她去跳广场舞。

丈夫失去行动力之后,她把家里的车库重新布置了一番,用来给丈夫做复健——她很齐整地买了活动腿部肌肉用的电动脚踏车、按摩床、把瘫痪病人装进一个“篮”里吊来吊去的起重机。冬天怕冷,她找出一顶帽子给他戴上,先用电动的脚踏车运动两腿,她再手动把他的两条胳膊像抖拉面似的分别抖一会儿。

若不下雨,崔芳丽会打开车库的卷帘门,把丈夫固定在一个直立的金属器材上,让他“站着”面对一会儿车库外的公路。直立对卧床病人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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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站立”的方建辉。崔芳丽问“你几岁”,方建辉右手比一个“四”,接下去又比一个“六” 图自崔芳丽抖音

“你看外面,看帅哥呀,看美女。”她逗弄他。他并没有什么反应。邻里的朋友们路过,有的停留一会儿,问他们好,她对他们每个人说,抖音上“黑”她的人不对,她不是潘金莲。

她说完又鼓励丈夫:“把脑袋正过来五分钟。”

他基本无法控制住脖子,眼珠也不灵活,用一种几乎愤怒的神情看着她,“两分钟好不好?”她试图跟丈夫“讨价还价”。

这三年,丈夫方建辉已进步不少,可以眨眼示意,也可以把较好的一只右手举高。但他没有力气,抓不住重物。他的屋里有一台电视,不常打开,因为他看久了电视会感到累;“站”过了三十分钟,他也会累。崔芳丽说,过去三年,除了个别时候自己外出,几乎天天是陪着他这么复健。

崔芳丽总是对着不能说话的丈夫聊天。

那天晚上下着雨,已吃了一顿,男人正在消化晚餐——由于胃部萎缩,他只能零敲细打地一天吃五顿。“晚点心”时间还早。“我和我老公说,(不运动)手也抬不起来。”

她打开抖音,里面有“可爱迷人型”滤镜,把这几年长出的皱纹一扫而空,看上去,两腮鼓鼓,有“婴儿肥”。跳舞音乐用的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我还和我老公说,人家看到,一定说你老婆当了三年保姆,变成神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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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兴兴头头地去公路对面跳广场舞,热门配乐之一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从前,她偶尔在朋友圈里抱怨丈夫,拍他喝了酒回家呕吐的照片:“喝得天昏地暗,回家吐。”

“再出现这问题就把他休了。”她当时在朋友圈评论里开玩笑。

方建辉生病之前是一个石材厂的小老板。他的几位朋友向记者描述,做石材那几年,方建辉像充气球似地胖了起来,变成一个大块头。这人喜欢喝酒,有饭局,自己先开一瓶啤的,有时连喝半斤白酒,也没有醉态。

都说他从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人缘很好。浙江乡下重商,几乎家家户户都做生意。其他人家装修房子,方建辉会给人挑家具,给人挑车。

他酗酒,有次喝多已脑梗过一回。他第一次被救回来,想要珍惜健康生活,甚至组织过一个登山队。但他这么胖,只能非常缓慢地爬上山去。

等到方建辉脑干出血那晚,乡亲邻里慌里慌张,把人架起来塞进车里,红灯也不顾地闯去医院。

崔芳丽说,“本来想过了年(指2019年春节后),把外面的账都要回来,换一辆新车,他觉得开着普桑太没面子,结果是车没有换,换了个人了。”

遥远的选择

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崔芳丽想,若是男人从前活泛的时候,找个第三者、第四者,她现在是不是轻松了?她能给男人的其他女人排班,“小三一三五,小四二四六”,她只需要在边上看着。

谁叫她选择方建辉呢?

婚姻的头些年,他们过得很愁。他是那种慢性子,没喝酒的时候,吵架都吵不起来,她要吵架,他就不再声响,随她吵去;方建辉只有喝了酒才会说出许多话。方建辉说:“我就是爱喝酒。除了喝,我不还是挺好的?我就是欠了很多账,不欠账,我不还是挺好的?”

他觉得账太多了,混不好了。

她爱他,因为他看上去“慢”。这两人读过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个子都高,坐在教室后排。小时候总是吵吵嚷嚷。他不会写作文,写不完不能放学玩去,就把作业本往后一丢,让她帮她写。如果拜托他做一点小事,比如修一辆自行车,他会修得仔仔细细、干干净净,不会嘀咕什么。她觉得他还不错。

崔芳丽渐知人事以后,觉得自己不要嫁一个太精明的人。九十年代,村里人忙办厂,男人口袋里有钱,坏心思就多,他们在外面有人,女人会在村里骂。她思忖,和一个滑头的男人在一起,提防他去找女人,斗智斗勇的,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直来直去活着——后来,她的男人也做生意,她还对他说,“你如果外面有了人,就直说,就离婚吧,你在外养一个小家,我是受不了的。”

她初中毕业,出门打工几年,回来在父亲办的厂里上班,发现方建辉骑一辆顶时髦的摩托车来找她。他还是不太会说话,也不聪明,家境一般,是二里地之外一个做鞋底的小作坊主的二儿子。她的父母不大看得中这个人,她倒把他看得清澈见底,笃定这个人不会欺负她。

她和他就“私奔”了。

两人跟着老乡到临近的上海,在路边支起一个帐篷,炸油条。这是很多浙江仙居老乡出门经商的第一站。方建辉也想挣钱,与炸油条的老乡夜里喝酒,谈的都是怎么做生意。他们跑了六个月,回到家,家里不同意也得同意了,结婚那天,方家的屋子兼小作坊里站满了人。

婚后,他们跟着亲戚去北京办过服装厂,又拿一点小本入股其他人的产业,七混八混,倒欠了许多债。好在生意伙伴多是亲朋邻里,没什么人为难他们,这些钱仿佛是“存在(他们的)银行里”,只是要还利息,压力很大。

大约是北京奥运会前后,夫妇俩又跟着方建辉的哥哥一起去做建材生意。找一块偏远的荒地,买几台切割石材的机器,从采石场运过来巨石,切好了,找车转运到买家的工地上去。

头两年,做得不太靠谱,那些买家口头承诺要一次付清,货拉到了又拖延,一些转包的、借三角债的,绕来绕去,钱就绕没了。

开石材厂的头两年,她生了老二。生意刚起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在县医院剖腹产,伤口很疼。他不过是每天过去一两回,略坐一坐就走;她抱怨着,她和儿子回家,生了小病,他说,“医院很近,你自己去买点药,打个吊瓶。”

十多年后,他重病卧床了。她思忖,如果她病成这样,男人肯定不会这样细致待她,这一点,她也想与老公商量,于是她转头去问:“你说会不会?你会不会像我照顾你一样照顾我?”

男人伸一伸手。她解读,他意思是他会,如果她重病,他也会很细致来照顾她。

才不会,不可能的,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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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有很多问题可以问他,要和他商量。

命运起伏

夫妻间的事基本有商有量。他那么信任她,即使头些年做生意,总要赔钱,到各处去看别人的厂,他都会带她,投钱去做什么事,会和她商量。买卖石材的时候,面对客户和工人们,他也是一甩手:“结账的事找我老婆去。”他负责跑业务,从找到一块符合客户需求的石材,到慢慢承包施工,能用石材给客户搭一个凉亭。

崔芳丽回忆,过了两三年,生意的光景就变好了。等下游的货款一到,她立马给一圈人打电话:“都来结账。”说话腰杆变硬,粗声豪气的。没有事的时候,她也开着车到县里做美甲、逛美容院;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海宁皮革城买时兴的皮草,聚餐时一起穿着,严重 “撞衫”。

她那件皮草上衣是黑色的,头一年可好看,第二年就变硬。男人生病以后,她把这些衣物打包送了人。

“我愿意回忆以前好的时候。”她对记者说,她的手机里存着许多那几年好光景的照片,有时她会把照片翻出来看。

从前她更圆润些,有时候一个人报名跟团出去旅游;丈夫不去,他不喜欢运动。有些老乡还鼓动她去投资一些外地的生意。她想投钱,回去和老公说,男人只讲,“你亏了钱,回来不要和我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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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芳丽一家四口2012年合影

方建辉的几位朋友告诉记者,崔芳丽管不住丈夫喝酒,也是因为他夜里要在石材厂值班,那些切割机器如果伤到了晚上加班的工人,他得在厂里。他有时住在外面,晚上又想着去玩,于是,东边喝一局,西边又喝一局。

2017年第一次脑梗,之后他反应变得迟钝,看着不太对头,有时在朋友家坐着,流下口水。但他还是好酒,喜欢看球。

2019年1月20日晚,中国男足踢泰国队,二比一逆转了比分——他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个撑不住,人“塌”下去。

昏迷之前,他对妻子说,“这辈子要苦了你累了你了。”

她赶忙给丈夫的朋友们打电话,据崔芳丽回忆,他们把他送到医院,拍了CT。医生看了便说,这样出血,建议不要抢救,救回来也是植物人,孩子还这么小。崔芳丽的大女儿当时在县医院实习,说,“爸爸的瞳孔都放大了”,读小学三年级的小儿子对着爸爸哭。男人已停止自主呼吸,只剩一点心跳。她不肯放弃他,说要急救。

在她的回忆里,医生简直奈何她不得,上呼吸机的时候给她看:“你要插,我给你插着哦。”

她陪丈夫送去台州市的医院。救护车拉到市里,那里的医生“维持原判”,说救回来也是植物人。她还是想要救人。她记得,护士们准备急救,咔咔几声,把丈夫穿的里外衣服都剪开了。那几个晚上,她在医院病床,痛心平时男人大声地打呼噜,这时候,呼噜也打不了了。

为了陪床,崔芳丽买了一个躺椅。她卧在躺椅上,挨个给他们俩的生意伙伴打电话。

她得要账。有的钱,“以前是不好意思要的,现在说,我老公在ICU里,在抢救”,趁这时候,她想把人家欠他们的钱要回来一点。她要回了三十多万元。

在台州医院稳定了病情,她又送男人去杭州武警医院,盼他醒。有一天,她念叨着,你快醒,醒不来,儿子我养不大了。他流下了眼泪。这件事轰动了七楼病区。方建辉生病时有196斤,陪床的家属们都说,胖子竟然醒了。

他睁开眼。她拿手机到他面前,像逗小孩似的,一晃一晃。他的眼珠跟着屏幕晃来晃去,但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难受,好在病房里有其他家属,她跟人家结伴到附近的马路上逛逛商店;她爱美,朋友送给她成袋的面膜,她睡在病区的走廊上,也就敷着,查房的医生侧目看她。她说,“我脸疼,这里太干。”

他们在医院住了近八个月才回家。她偶尔还会哭。那是夜半惊醒的时候,一个翻身,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方言叫做“大腿的肉跑到小腿里”——其实是扯到了韧带。她还像在医院里一样,睡在他身边,只是换了大床。制氧机无休止地发出嗡嗡声。她想,太糟糕了,这下没有人再可怜她了。

她和他的“对话”

她无法在他面前哭。有一次委屈了哭,他作势要拔管,意思似乎很明白:“我死了你就解放了。”她不哭了。

这种时候并不多。只要不下雨,崔芳丽还是会兴兴头头地奔去公路对面跳广场舞。欢快的乐曲声会飘进他病房里。她偶尔去县里玩,去聚餐,不忘拍一个小视频,加上“可爱迷人”的滤镜,显得皮肤雪白,内容是她背对着一桌子人,手拿一个饭盒努一努嘴——“我能吃,你没得吃。”她解释自己的意思,要拍回家给他看,要调笑他。

她并不担心男人在家里拔管。她很有自信,这男人舍不得她。他在杭州治病,她有一日发了烧,想打车回家休息,他会流泪。她要回家看儿子,他也会流泪。她觉得“两面难做人”。

她之前还有一个小的投资,这几年有些回款,他们靠这个收入活着。她在一个同村好友的厂里挂了名缴纳社保。别人建议她跟男人办假离婚,这样他就能领低保了。她回家问男人,“你担心我跑了吗?”男人摇头,不担心。她又问,“那我们离婚好不好呢?”男人又摇头,不同意。

“我还是愿意到外面去闯。”崔芳丽还惦记着做生意,想过在家里开一爿小的烟纸店;最近,浙江仙居乡下流行起养虾,做得好的,据说一年能挣回将近百万,她看了可羡慕,又回家说:“老公,你让我去干,我干得好,给你请小三小四的钱(照顾你)也有了。”

男人摇头,不叫她去。

他也有悲观厌世的时候,儿子不好好学习,还顶嘴。他颤抖着写了一个“死”。一般时候,她认为他很想活着,她擅于设计问题。有一回,她问他感觉自己能活几年?他竖起两根手指。“是两年吗?”她发现,他认为自己能活二十年。

丈夫生病以后,在医院里、在家里,都有人向她传教。他们教她念经,说这不麻烦,念了丈夫能好一些;崔芳丽说,自己从来“不留心这些”。她朴素的观念是,这就是命。命运这样严肃的东西,哪能念一念经,就改变了呢?

“老公,你手这样。”她把他放倒在按摩床上,教他把五指伸开。

这个动作,他生病后从来没成功做到,但她还不厌其烦地想让他试试看;看见他手还蜷曲着,她又说:“老公,你看你可怜不可怜?”

他眨眼,表示也觉得自己可怜。

“这就是你的命。” 她说。

她在丈夫病床前跳舞的短视频火了,网上有人留言,说她是潘金莲,要气死老公;她不以为意,甚至想出了一个新的笑话:“‘金莲’这名字太土了。你们要么叫我阿莲。”唯一伤害到她的评论,是说她滤镜美化后的外表过于好看,“面相克夫”。

她为这段话流下了眼泪。

崔芳丽在抖音的评论区里反驳了这些人,说自己活得清白坦荡。媒体也报道了她家的故事。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哥私信她,给她道歉,说她是好妻子,好女人。

他接着说,自己的老父亲从前瘫痪在床多年,都是自己照顾他,现在,自己又要照顾九十多岁的母亲——他之前无法想象,家庭病房里的人还能有好的心情,能唱能跳的。

第二日,抖音大哥想重复一遍自己的意思,向她再次表示歉意。

第三日,他继续发私信,说,对不起。他给她发了“祝你一切安好”的表情。仿佛永远无法穷尽自己的意思,他一直道歉,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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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芳丽与抖音网友聊天

(实习生黄家樑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彭玮 图片编辑:陈飞燕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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