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死后

1969年,回国四年的李宗仁不幸病逝。

李宗仁的名字,很多人都不陌生。在军阀割据的岁月中,他推翻老桂系军阀陆荣廷、沈鸿英,成为桂系首领;他指挥台儿庄战役,取得大捷;蒋介石下野后,他成为代总统;流亡美国多年,周恩来总理精心安排他回国,还得到毛主席的亲自接见。

在南征北战、颠沛流离的一生中,他的身旁曾有三位佳人相伴。

到临终前,李宗仁仍挂念着自己的三位妻子,以虚弱之躯,对她们都作出交待,小他48岁的妻子胡友松守在病床前,早已经泪水纵横……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

李宗仁与李秀文

1911年,李宗仁和李秀文都已经二十岁。一般过了十八岁,家里的长辈们就会为儿女们筹办婚事。

早在出嫁前,父母就为李秀文算过命,说她是个福命,要等一个有福的男人才能定亲。后来,媒人专程来为李秀文说亲,隔壁李家有个男子,二人八字相合,将来会夫荣妻贵。

那位男子,就是李宗仁!

1911年,李宗仁与李秀文举办婚礼。李秀文的嫁妆很丰厚,包括四季衣裳、二十多匹布(直到李秀文做了“代总统”夫人,还有一些布匹放在箱子里)、蚊帐被褥、茶杯茶壶等。

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齐鸣,李宗仁就这样将李秀文娶回了家。新婚之夜,已经喝得微醺的李宗仁回到屋里,倒了一杯茶,递给李秀文,说:“你也喝口茶嘛,今天实在太累了。”

李秀文是个普通的女子,擅于做女红,却不识字,但李宗仁是读过书的。李宗仁告诉李秀文:“要识字,不识字就等同于盲人,以后我写个信你也看不出来,受人骗也不知,我教你。”

李宗仁死后

图|李秀文

他教李秀文写的第一个字是“李”,李宗仁说,他们夫妻二人都姓李。结婚前,家人都叫李秀文“四妹”,而李秀文这个名字,则是李宗仁给他取的。

李宗仁说,“秀”和“李”很像,“文”也比较好写,“李秀文”这个名字, 她很容易学会写。可以说,李秀文既是李宗仁的原配夫人,又是李宗仁的学生。

李秀文跟娘家人讲,丈夫是个不同于庄稼汉的读书人,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丈夫,李秀文也很骄傲。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

李宗仁与李秀文结婚时已经加入了同盟会,在广西陆军小学习武,结婚也是请假回来办的。婚后,李宗仁就离开家,继续去上学读书。

李宗仁长年征战在外,与李秀文聚少离多,李宗仁无暇顾及家中,李秀文就安心待在家里,操持家务,照料公婆。

等李宗仁驻防新会的时候,才将李秀文接到身边,此时他们已经分别许久。一见面,李宗仁就笑嘻嘻地给李秀文掸去衣服上的灰尘,让性格朴实的李秀文害羞极了。

在驻防新会将近1年的时间里,李秀文与丈夫李宗仁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1919年,李秀文为李宗仁生下一个儿子李幼邻,这也是她和李宗仁唯一的儿子。

后来,战事频发,李宗仁出征在外,再也无暇顾及妻儿,就派人将李秀文、李幼邻母子送回前线。

李宗仁死后

图|李秀文、李幼邻母子

李宗仁与郭德洁

1922年到1925年期间,为了方便与黄绍竑、白崇禧等人联系,李宗仁将他的定桂军司令部迁到桂平县城,李秀文不在身边。

时任浔州水上警察厅厅长的郭凤岗料想,李宗仁征战前线,身边总需要有人照料,见李宗仁没有将李秀文接过来的意思,郭凤岗打算给李宗仁在桂平寻一位女子。

在郭凤岗的介绍下,李宗仁认识了郭月仙(即郭德洁,下文称郭德洁),郭德洁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而且读过书,在一场座谈会上,郭德洁有理有据地分析广西各派势力的情况。

郭德洁如此美丽、又有想法,李宗仁对她心生好感,两人便开始谈起了恋爱。1924年,李宗仁迎娶郭德洁。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与郭德洁

婚礼办得很隆重,结婚当日,李宗仁抱着郭德洁说:“月仙,你这名字,我觉得有些俗气,日后要登大雅之堂,我想帮你另取一个。”

“德邻(即李宗仁),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就取吧。”郭德洁笑着说道。

李宗仁告诉郭德洁,自己名字中的“德”字,是德者,道德也。邻于德者更是众望所归。然后他给妻子取名郭德洁,他说:“德洁,道德廉洁的人,高尚也。”

“你也德,我也德,好吗?”郭德洁问。

李宗仁答:“当然好,人家一看名字,就晓得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与郭德洁

李宗仁与郭德洁的婚事,李秀文很快便知道了。自己带着孩子,确实不方便随军行旅,丈夫身边也确实需要人照料,李秀文理解,并接受了这件事情。

等战局平静一些,李秀文母子带桂平县,李宗仁看到他们母子,亲昵地抱起儿子,笑着说:“哈,儿子都这么大了,看着可更像老子了。”然后叫郭德洁出来。

郭德洁向李秀文点头含笑,倒了杯热茶,递给李秀文。李宗仁对李秀文说:“我娶了郭德洁,为的是外面应酬多,身边有个照应,你来了,大家做个伴嘛,你看好吗?”

李宗仁如此说,郭德洁也行事有礼,李秀文也没了说法,算是默认了此事。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多年,李宗仁率军作战,郭德洁是个独立、有想法的女子,李宗仁作战时,郭德洁常去前线相伴;李秀文则长住广西,历尽离乱之苦,李秀文、郭德洁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与郭德洁

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李宗仁带着家人乘机飞往美国,郭德洁跟随李宗仁在美国生活。李秀文手续难办理,辗转古巴,直到1958年才到达美国,与儿子李幼邻团聚,从此与儿子一家人生活。

李宗仁偶尔会去看李秀文。1965年,在程思远的帮助下,李宗仁打算回国,他去看李秀文,面露喜色。

还不等李幼邻开口问,李宗仁就说:“我已决定回国,但哪天走还没决定,也不可能定,我随时都都碰到危险的,不过,不论冒多大的风险,我也要回国去,作为我最后一个心愿。”

李宗仁表示,周恩来总理已经为他做好一切安排,以前是他对共产党理解不够,如今要补偿过去,便只有回国这一条路,他已经下定决心,千难万险都挡不住回国的路。

临别前,李宗仁告诉李秀文:

“我的一生,原来是四海为家,想不到也有思乡怀旧的一天。如今深感去过国之苦,苦不堪言。你现在虽然有幼邻孝养,但他不能不趁此壮年多做事业,你在此少不了是个累赘,倒不如等我回去以后,给你们来信,你也找个机会,叫幼邻送你回去为好。”

李秀文没有多说什么。

李宗仁死后

图|1965年,周恩来等陪同李宗仁夫妇走出北京机场。左起:彭真、贺龙、李宗仁、周恩来、郭德洁、郭沫若

1965年7月,李宗仁、郭德洁从美国辗转回到北京,李宗仁在飞机上发表声明,表示接下来也为祖国统一大业做更多贡献。

当时去迎接李宗仁的有周恩来、彭真、贺龙、郭沫若等人,他的回国受到热烈欢迎。

李宗仁启程回国之前,郭德洁就已经患上了乳腺癌,手术后,她的身体有所好转。原本郭德洁不打算随李宗仁一起走,思虑良久后,在李宗仁准备启程前,郭德洁下了决心,和他一起回国。

李宗仁、郭德洁受到国家领导人的热烈欢迎,郭德洁也立志要为祖国贡献力量。但遗憾的是,她的身体条件不允许。

回国后不久,1966年3月21日,郭德洁因病逝世,临终前李宗仁就守候在她的病床前,满眼不舍。

李宗仁死后

图|郭德洁

李宗仁与胡友松

郭德洁离世后,李宗仁终日难过,情绪消沉,心情大受影响。友人担心他,为他介绍了不少伴侣,均被李宗仁婉言谢绝。

作为李宗仁的多年好友,程思远是了解他的,李宗仁年纪渐渐大了,程思远希望能有个人来照顾他的生活,便将此事告诉了老朋友张成仁。

恰逢胡友松正打算换个工作,张成仁就向胡友松要了一张照片,说是介绍工作要用。当胡友松的照片被拿到李宗仁面前,李宗仁就对这个清秀的女子产生好感。

后来,在程思远、张成仁的介绍下,胡友松被带到李宗仁身边,照料他的生活,并成为他的人生伴侣。

1966年7月26日,75岁的李宗仁、27岁的胡友松在李宗仁官邸举行婚礼,这是李宗仁一生中的第三次婚礼。

李宗仁死后

图|胡友松

李宗仁、胡友松胸前都带着鲜花,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李宗仁特意邀请了名厨来准备婚宴,那天,他心情很好,高兴地与过去的老朋友述说着往事。

友人要敬胡友松酒,李宗仁就细心拦着,笑着说:“夫人的酒,由我代劳。”

“不行,不行,德公不要挡驾。”大家起哄。

李宗仁紧接着说:“诸位,诸位,夫人的酒量我是知道的……”

大家聚在一起,笑着调侃李宗仁是个好丈夫,李宗仁也喜笑颜开:“夫人嘛,我不护着,谁护呢。”

婚后,李宗仁亲切地称呼胡友松为“若梅”,那是她小时候的名字。自郭德洁逝世后,李宗仁身边再次有了相依相伴的人,他待胡友松很好。

李宗仁迎娶胡友松时,已经七十多岁了,虽说他身边康健,但年纪却是不可逃避的。二人婚后两年,李宗仁的身体就出现了状况……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与胡友松

李宗仁临终前的“惦念”

1968年,李宗仁身体不适,胡友松陪他去看医生,经过详细检查,李宗仁被诊断为“直肠癌”。

对于自己的病,李宗仁感叹:“德洁就是死于癌症,想不到我也得了这个致命的病。”他说,我能死在生我养我的土地上,也算是死而无憾。

李宗仁的身体一天天地虚弱下去,胡友松则一直守在身旁照料。起初,李宗仁还能参加宴会、招待朋友,到后来,只能住进病房,每天医护人员监测着身体,胡友松有时陪伴病房,有时回家中休息。

人老了,似乎更容易回忆起过去。一天,李宗仁躺在病床上,交待胡友松:“李志圣在美国结婚时,寄来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就放在我卧室写字桌抽屉的一本褐红色相册里,你下次来看我时,别忘了把那本相册带来,我再看看。”

李志圣是李宗仁的次子,胡友松在家里找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中,李志圣风度翩翩,旁边站着他的妻子,中间还有一位慈祥和蔼的妇人。胡友松不知道那老妇人是谁。

李宗仁死后

图|李秀文与李志圣一家在一起

过了几天,胡友松在病房陪护李宗仁,她说:“你要看的照片,我给你能带来,这几日您身体太差, 我就没拿出来给您看。”

“那现在你拿来,让我看看那张照片吧。”李宗仁说。

胡友松拿出照片,递到李宗仁面前,李宗仁费力地伸出手来,颤抖着,想要拿住照片,可试了好几次都拿不住。

他要胡友松一会拿远些,一会凑近些,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最后只好哀叹:“唉,老了,都老了……”

胡友松原本想开口问问那老妇人是谁,可李宗仁身体一阵不适,她也只好将问题咽了回去。

李宗仁死后

图|胡友松

李宗仁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了,许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他赶紧向小他48岁的妻子胡友松交待一些事;

第一,他当选为副总统时,友人送了他一尊铜像,这么多年,他一直悉心保存着,铜像就留给胡友松,让她继续保村下去。

第二,他有一个欧米茄金壳手表,是瑞士生产欧米茄手表的公司开业100周年时特制的,也留给胡友松保存。

第三,他收藏的名家字画,包括齐白石、徐悲鸿、黄宾虹等名家的字画,交给国家,最好交给文化部门。

第四,收藏的名酒,送给毛主席与周恩来总理。

第五,《四库备要》、《二十四史》等书籍送给广西图书馆。

第六,他还有两笔钱,一笔在郭德洁的弟弟郭德峰手里,一边在好友何柏林手里,如果将来胡友松有困难,可以写信给何柏林。周恩来总理给的20万,一部分已经用掉,剩下的要如数归还。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

对于自己的三位夫人,李宗仁也做了交待:

关于郭德洁,她的遗骨将来交给郭德峰先生处理,他希望,胡友松能帮忙处理这件事。

关于李秀文,希望政府能帮助她返回祖国。

关于胡友松,胡友松脾气不好,日后一定要学会忍耐,凡事要忍耐些。

李宗仁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这些交待的事情都是说了好几次才交待好的,有些单独说给胡友松,有些则是好友尹冰彦等人在场。

李宗仁交待着,胡友松早已经哭成泪人,泪水潸然泪下,她努力地忍住悲痛,照顾李宗仁:“您歇歇,德公,喝口水。”

李宗仁死后

图|李宗仁

她一直守在李宗仁的病床前,用颤抖的哭泣声呼唤着“德公”,她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丈夫了。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逝世。

很多人来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周恩来在李宗仁的遗体旁默立许久,章士钊、傅作义、徐德恒、程思远、尹冰彦等好友们都来悼念他。

胡友松作为亲属,一直守在李宗仁的遗体旁,接受着大家的安慰与关怀。

周恩来总理特意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难过,抢救无效,你放心好了,国家会照顾你的。”这句关怀,让胡友松的泪水夺眶而出。

李宗仁死后

图|李秀文与李幼邻

1973年,按照李宗仁临终前的交待,他的原配夫人李秀文在政府的安排下,返回祖国。此前,胡友松鲜少听闻李宗仁提起李秀文。

她将相册找了出来,一个个仔细地辨认,李宗仁的两个儿子李幼邻、李志圣,郭德洁……

她想到了李宗仁临终前要看的那张照片,她不认得的那个老妇人就是李秀文吧,她和李幼邻长得很像。

胡友松突然微笑,心里念着:“德公,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呢?唉,也是,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李宗仁死后

图|李秀文回国,左二为程思远,右三为乔冠华

后来,胡友松与李秀文见过一面。

一天,时任市文物工作队队长的赵平来到李秀文的家中,再三表示:“一位女士从北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见面夫人一面,以了其心愿。”

这位女士,便是胡友松。

当时李秀文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在赵平的再三表示,家人带赵平、胡友松来到李秀文的床前,胡友松向李秀文问好。

担心影响李秀文的休息,胡友松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等胡友松离开后,照顾李秀文的侄媳告诉她:“这就是姑爹的年轻夫人呢,她说她是代表德邻来看望你的。”

这让李秀文很感动,后来二人再未曾谋面。1992年,李秀文在桂林逝世。

李宗仁死后

图|胡友松

2001年,胡友松将李宗仁与桂林有关的文物、郭德洁留下的首饰,都捐给桂林李宗仁官邸纪念馆。

2008年,胡友松接受采访,说道:“我这一生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与李宗仁结婚,一件是继承李宗仁的遗志,定居台儿庄。”

参考资料:

《我与李宗仁》,李秀文口述,谭明整理,漓江出版社,2018年6月第一版

《击浪生涯:李宗仁和郭德洁的执手岁月》,苏理立著,北方文艺出版社

《风雨黄昏:李宗仁与胡友松的生死之恋》,苏理立著,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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