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回鹘汗国，是继匈奴、柔然、突厥之后，第四个主宰大漠南北的游牧奴隶制政权，在我国乃至整个亚洲历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

回鹘人崛起于何方？又与中原唐朝保持着什么样的关系？我查了一些资料，接下来跟大家简单聊聊。

回鹘汗国的疆域

1）“护输复国”

在我国史料中，通常认为骨力裴罗为回鹘汗国的创始人。不过，在回鹘《九姓回鹘可汗碑》中，将汗国的历史追溯至护输“北返复国”时期。

通常认为，回鹘部发祥于隋朝时期，其首领世袭瀚海都督一职。东突厥汗国崛起后，他们被迫迁至唐朝境内，被安置于河西甘州、凉州（今甘肃张掖、武威及内蒙古阿拉善部分地区）地区一带，与契苾（铁勒部一支）、浑、思结三部一起，统编为“赤水军四部”。四部首领仍世袭各自的都督名号，因回鹘部势力最大，因此其首领兼任“赤水军使”。

727年，凉州都督王君?（chuo）因为私怨，诬告赤水军四部谋反。唐玄宗旋即将瀚海都督承宗等4人流放岭南。回纥诸部推举承宗一族的瀚海司马护输为首领，于729年起兵袭杀王君?，并逃回祖居之地，即漠北的鄂尔浑河（即史料中的“嗢（wa）昆之野”）一带，与留守的回鹘部众汇为一体。

鄂尔浑河，蒙古国最长的河流，发源于后杭爱省的杭爱山脉

因为护输本人有过从政经历，有着其他族人望尘莫及的政治阅历，且善于“以明智治国”。因此，他是回鹘部当仁不让的最高首脑，为回鹘“建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因此，以《九姓回鹘可汗碑》为代表的回鹘史料中，都会重点提及“护输复国之功”。

2）后突厥汗国的灭亡

后突厥汗国建国以后，一直维持着“兰突厥”贵族阿史那、阿史德二氏联合专政的局面。其中，阿史那氏是历代可汗之所出，阿史德氏则为历代可敦（皇后）及显赫重臣之所出，相当于权贵和外戚势力。

巅峰时期的后突厥汗国（图via史图馆）

到了汗国末期，这两大贵族势力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741年，突厥幼主苾伽骨咄录继位称汗，苾伽骨咄录的母亲阿史德婆匐主持朝政，大权独揽，引发阿史那氏的不满。于是，左车判阙特勤起兵弑主，自立为汗，阿史德婆匐向南逃至阿史德氏世袭封地。至此，后突厥汗国的政治局势变得愈发混乱了起来。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突厥汗国名义上是阿史那氏的“家产”，但唯有其近支才有权限继承汗位（与蒙古“黄金家族”的性质类似）。左车判阙特勤弑君自立的忤逆行为，为阿史那氏别支觊觎汗位，提供了口实。

自知“理亏”的左车判阙特勤，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破例攫用了大量非“蓝突厥”的部落首领。如任命同罗（铁勒部一支）的首领阿布思为西叶护，仆固（铁勒部另一支）部首领乙李吸拔为东叶护。

坦诚说，异姓势力的抬头，给了回鹘崛起的契机。譬如作为阿史那氏别支的拔悉蜜部首领阿史那施，在拔悉蜜本部和回鹘、葛逻禄三部的支持下自立为君，并仿效左车判阙特勤，擢用回鹘首领骨力裴罗为其东叶护，葛逻禄首领顿毗伽都督为其西叶护。

九姓可汗碑的残石

突厥两大汗王并立，互相攻伐。742年，左车判阙特勤被杀，其子乌苏米施继立；次年，乌苏米施战败被俘，白眉可汗继位。此时，唐玄宗派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出兵进攻突厥。745年正月，回鹘部在骨力裴罗的带领下，“杀斩白眉可汗，传首京师”，到此为止，后突厥汗国宣告灭亡。

3）骨力裴罗称汗建国，接受唐朝册封

回鹘汗国的创立者骨力裴罗，名字有“雄健晓武”之意，一说其为护输之子，还有一说其为瀚海都督承宗之子。所谓“乱世出英雄”，在漠北复杂变幻的权力角逐中，骨力裴罗充分展现了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权术。

回鹘具装骑兵想象图

他先拥护阿史那施，取得东叶护高位，并击败左车判阙特勤和乌苏米施两可汗以及从固、同罗两大漠北强部。在羽翼渐丰之后，旋即摆脱阿史那施的控制，并于744年联合葛逻禄讨伐阿史那施。阿史那施兵败，逃到唐朝境内，后为唐朝收容，拜左武卫将军，终老唐境。

在击败了突厥系势力后，他马上挑起了与葛逻禄的战争，将其驱逐出后突厥故地。“三姓葛逻禄心怀恶意地逃走了，他们在西方进入了十箭（地方）。”

744年，骨力裴罗自立为汗，全称为“骨力裴罗骨咄录毗伽阙可汗”，即“雄健骁武睿智英毅可汗”。部分语言学家认为，骨力裴罗可能不是其本名，而是汗号的一部分。同年，唐朝遣使封其为“奉义王”，表达了对这一新兴政权的初步承认。

745年，唐朝正式在长安宫廷，为骨力裴罗举行了隆重的册封仪式，封其为“骨咄录毗伽阙怀仁可汗”。继承了后突厥汗国基本盘的回鹘汗国“斥地愈广，东际室韦，西抵金山，南跨大漠，尽有突厥故地”，基本上涵盖了今天的蒙古国全境。

回鹘汗国疆域

不过，尽管骨力裴罗驱逐了葛逻禄部，却始终未能将其完全征服。游牧于伊吾西，焉耆北，傍白山一带的葛逻禄，为“九姓铁勒”中的势力最强大的一部，由谋落（薄落）、炽俟（职乙）和金山西南的达契三大部组成，所谓“三姓葛逻禄”便源自于此。被骨力裴罗击败的葛逻禄部，在顿毗伽都督（叶护）的率领下举部西迁，与其西支合流于西域，势力更加强大。

为了彻底征服这一劲敌，骨力裴罗率众西征。根据回鹘《磨延啜碑》透露的信息，他就是卒于此次西征军中。《新唐书》和《资治通鉴》认为，他卒于745年；《唐会要》认为，他卒于747年。根据《磨延啜碑》的记载，骨力裴罗西征葛逻禄的时间为745年，因此，骨力裴罗卒于747年的概率可能更大。

4）葛勒可汗的征程

骨力裴罗死后，“子磨延辍立，国人号为葛勒可汗”，其汗号全称为"登里啰没蜜施颉翳徳蜜施毗伽可汗"，意即“自天生封疆大治天智可汗”。语言学家认为，“磨延啜”为其继位前的爵号，“葛勒”的本意为黑色，可引申为“大”。因此，“葛勒可汗”寓有“黑民中的大可汗”之意，大有“诸姓部落共主”的内涵。

根据史料记载，葛勒可汗“勇悍、善用兵”，以善于思威兼施著称。在他在位时期（747—759），彻底击败了两大劲敌葛逻禄与黠戛斯，将汗国推向盛世，并帮助唐朝从安史乱军手中夺回两京（洛阳和长安）。

在他击败葛逻禄的过程中，“我没有消灭普通的部众，我没有抢掠其居帐和马群”，故施恩惠，以争取这些部落的主动归附”。不过，对于顽抗者，他丝毫不留情面。“我抢来了他们的马群、财物、姑娘、妇女”。

早期葛逻禄分布图

750年初，回鹘进军剑水（叶尼塞河上游）流域，讨伐另一强敌黠戛斯。“二月十四日，我作战于剑河，那年乌斯人内属了”。要知道，乌斯部是黠戛斯联盟成员之一，回鹘向乌斯部的进攻，势必触怒了“盟主”黠戛斯。

751年。葛逻禄遣使与葛逻禄结盟，并联合其它反回鹘的铁勒部落，准备大举反攻。不过，就在这一年，唐朝与黑衣大食决战怛罗斯，作为唐朝“小弟”的葛逻禄受召参战。七月战事结束后，唐军惨败，葛逻禄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怛罗斯之战

此时的回鹘则一直以逸待劳。他们一路招降纳叛，羽翼愈丰。同年十一月，回鹘发师西征。十八日“我….把三姓葛逻禄击败了”。另一支回鹘精骑则挺进剑水流域，再次击败并彻底征服了乌斯部众，“我给乌斯部众委派了都督….”

752年，葛逻禄联合拔悉蜜等部发起反攻，一度深入回鹘汗国境内。最终，双方在今蒙古国杭爱山地区展开决战，回鹘最终取得了胜利。

截至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元年），葛勒可汗已基本完成了一统漠北、平定西域的大业，并“令粟特人和唐人在嗢（wa）昆河（鄂尔浑河）上建造了富贵城”。

5） 葛勒可汗遣兵入唐，收复两京

755年冬十月，身兼唐平卢、范阳、河东三道节度使的粟特裔将领安禄山起兵造反，“安史之乱”正式爆发。客观地说，“安史之乱”让唐朝从辉煌盛世的顶峰，跌至幽暗的深谷。

因为唐朝的精锐皆在四方边镇驻守，因此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渡河陷洛阳。作为主将的高仙芝决定退守潼关，“以固促京畿”。不过，他的这一举措却被唐廷视为怯敌，下诏将其处斩。

随后，唐朝抽空陇右、河西兵力，调哥舒翰为主将。哥舒翰一开始也坚持固守潼关，却又为唐廷接连促战。756年，唐军被迫出关决战，哥舒翰被俘，唐军惨败，叛军随即攻陷长安。

《妖猫传》中的安禄山

玄宗逃至四川，太子李亨中道别奔灵武（今宁夏银川地区），投奔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同年七月，李亨为朔方诸将推举为帝，遥奉玄宗为太上皇，改元至德，是为唐肃宗，并下诏四方发师勤王，全力平叛。

值得注意的是，乘哥舒翰统兵平叛、边备空虚的有利时机，吐蕃侵占了唐陇右道的几乎全部领疆；而回鹘则始终秋毫无犯，没有任何“小动作”。鉴于此，唐朝决定向回鹘借兵平叛。

第一批援唐回鹘军队由葛罗支统率，“先以二千骑掩至范阳城下”，直接威慑到了叛军后方，极大程度减轻了正面战场上唐军面临的压力。至756年十一月，这支回鹘精骑又“自北投朔方节度郭子仪，与回鹘破同罗贼三千于河上，尽收其器械、驼马、辎重、旗蟠等”。

“（757年）正月，回鹘大首领葛逻支将军来朝….他日，帝亲引上殿，赐食并赐赉，慰其意而遣之”。由此可见，肃宗馈赠了回鹘军队大批的金银，作为参战破敌的报酬。

唐肃宗李亨：谢谢回鹘小伙伴！

第二批援唐军队，由葛勒可汗长子叶护太子统领，兵马更多。757年4月，唐军为叛军将领安守忠所败，不得不再次向回鹘借兵求援。“（唐）乃遣中官窦汉使于回鹘，令其发兵”。回鹘很快作出反应，“六月丁酉，回鹘首领、大将军多揽等十五人入朝。赐食、衣物有差”。

闰八月，唐朝以广平王李俶（即唐代宗）为天下兵马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统兵平叛。九月初三，叶护太子统回鹘精骑四千入唐，受到隆重礼遇。“帝亲宴慰，赐以金帛器物，恣其所欲”，“又命元帅广平王见叶护，约为兄弟”。尽管当时唐朝物资筹集已非常困难，但仍为回鹘援军提供了特殊优待，“其军日给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石”。

值得注意的是，唐还同回鹘签署了密约。“初，上欲得京师，与回鹘约曰：‘克城（洛阳和长安）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鹘”。

唐代宗和郭子仪

9月27日，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广平王李俶，率兵十五万前去收复长安。双方在长安城西的香积寺（今长安县西南）一带展开决战，唐军大获全胜，回鹘军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旧唐书》记载：

“….元帅广平王分回鹘锐卒，剪其理军，贼知伏师败，气索。回鹘又趋大营之背，与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合势，表里夹战，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涧而死者十（之）二三，贼军大溃，余军入城中，嚣声夜不止….”。

次日，元帅广平王李俶率军进入长安。按照约定，战斗结束后回鹘本该入城劫掠，但李俶亲拜于叶护大子马前恳请：“今始得西京，若邃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希望）至东京乃如约”。对于李俶的请求，叶护太子作出了重大政治让步，没有让麾下军队进行大规模劫掠。

有了回鹘军队的支持，唐朝不仅迅速收复了长安，并于同年10月收复了洛阳。此时，唐朝不得不兑现密约中的许诺。于是回鹘纵兵大掠，不堪劫掠的城中百姓，主动筹集罗锦万匹“以赂回鹘”，回鹘旋即终止了劫掠行为。由此可见，叶护太子始终保持着对唐朝比较友好的态度。

一片狼藉的唐朝城市

总的来说，唐朝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好歹保住了自家的宗庙宗庙。作为对回鹘的酬劳，唐朝许诺“每年输绢二万匹，至朔方支取，垂为定制”，并颁诏“授叶护太子为司空，封忠义王”。

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唐与回鹘的关系，已经由昔日的“宗藩之国”转变为“兄弟之邦”。譬如在在诏制上，改为平等的“敌国”礼。客观地说，这无疑是唐朝国势衰微的历史反映。

6）第三次援助唐朝与宁国公主的和亲

作为当时东亚第一强国的唐朝，皇帝拥有着征召属国、藩部“助国讨伐”的权力。因此，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初，作为唐朝“属国”可汗的葛勒可汗遣兵助唐，无疑是沿袭这一传统的举措。不过，两批入唐的回鹘援军，在亲眼目睹了唐朝的衰落之后，对“宗主国”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回鹘骑兵

在叶护太子率领偏师南下援唐的同时，葛勒可汗率主力部队亲征黠戛斯和葛逻禄势力。因此，汗国一直由葛勒可汗的次子移地健代为“摄政”。历史记载，此人精于政事，且与粟特胡人交好（注意，安禄山就是粟特胡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迅速培植起了“亲自己”的势力，在国内政坛取得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叶护太子率领的入唐援军，固然得到了“每年输绢二万匹”的厚礼和洛阳城的“罗锦万匹”，但与密约中的“（两都）金帛子女，皆归回鹘”想不，可谓相去甚远。考虑到自身兵员和战马所付出的重大损耗，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以移地健为代表的强硬派的非难。

因此，在他归国不久，就获罪被杀；而移地健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汗位继承人（即后世的牟羽可汗）。

《牟羽可汗入教记（回鹘文）》残片

叶护太子归国以后，回鹘援军也陆续被召回。失去了回鹘军队的援助，唐朝军队元气大伤，又遭遇频频失利的困局。伴随着洛阳的二度沦陷，唐朝不得不第三次向回鹘请援。与前两次的干脆态度不同，回鹘主动提出，必须在满足其册封与和亲的条件后，方可出兵。

坦诚说，所谓“求册封”，就是要求唐朝承认，回鹘可汗享有同唐朝皇帝分庭抗礼的政治地位；所谓“求和亲”，就是胁迫唐朝以皇室子女充当人质。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惯例，唐朝在同北方游牧政权和亲时，一直册宗室女出嫁，且要求对方将宗室女册为正宫皇后。但这次“和亲”，不仅要求出嫁女子为皇帝的亲生女，且只能充当回鹘可汗的“妃妾”。唐朝的颓势，可见一斑。

《九姓回鹘可汗碑》残片

迫于形势的唐肃宗，不仅盛情款待了前来谈判的回鹘使臣，并答应了对方提出的所有条件。

关于回鹘使臣，有个细节值得注意。史料记载，“回鹘使乙亥阿波八十人，黑衣大食酋长闹文等，六人并朝见，至阁门争长。迫事舍人分左右，从东、西门并入。”

要知道，疆域跨有亚、非、欧三洲的大食，在当时堪称世界最强国之一，其使臣在唐朝享受特殊礼遇，本就无可厚非；而回鹘也同样享有这一“位列诸藩七长”的礼遇，足以说明一些难以启齿的现实了。

回鹘汗国盛期在黠戛斯地区（今俄罗斯）的夏宫

758年6月，两国达成了协议，唐朝正式许册封、和亲，回鹘亦许借兵。当月，回鹘“遣达亥阿波来迎公主….并献马五百匹，貂裘、白蚝等，又遣（回鹘）宰相帝德领骁骑三千，助国讨贼”。不过，帝德所统三千骑兵，应该是回鹘第三批援唐军的先驱，其后又有王子骨啜特勤到来。

同年7月23日，唐朝正式颁诏册拜肃宗次女为宁国公主，出嫁葛勒可汗。因为此番和亲同册立可汗一并进行，仪式尤为隆重。而担任册立使与和亲使的首席使者，为肃宗堂弟、汉中王李瑀。不过，公主受册后并未立即北上，因为此时葛勒可汗正与黠戛斯于剑水流域展开决战。

同年冬，“十一月甲子，回鹘使三妇人”来唐迎亲，宁国公主正式北上，唐朝又“以荣王女媵（陪嫁）之”，以重其位。送亲典礼隆重空前，“命左仆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又以司勋员外郎鲜于叔明为瑀副。”

坦诚说，送亲仪式空前隆重的背后，夹杂着一股落寞和悲凉。“….（皇）上送宁国公主至咸阳。公主辞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与回鹘汗国的北疆西陲均以大定相比，唐朝的颓势无疑让人感到沮丧。

12月，和亲队伍到达回鹘牙帐。因为公主并非正室，婚事草草了结。《磨延啜碑》记载，“（唐人）来了，把其二女（作为献礼）”。

电视剧《紫钗奇缘》宁国公主形象

实际上，不仅婚礼草草了事，唐朝对回鹘可汗的册封，进行得也不顺利。封建王朝的册封仪式，本为宗主国对藩属国国君的即位所举行的政治仪式，有着很强的“主权授予”的内涵。因此，仪式要求册封使者立而宣诏，属国国君须行跪拜礼。不过，面对回鹘强而唐朝弱的局面，葛勒可汗自然不再理会这一套。

史载记载，唐朝使臣到达后，“可汗衣赭袍胡帽，坐帐中榻上，仪卫甚严，引瑀等立于帐外。可汗曰‘我与天可汗两国之君，君臣有礼，何得不拜? ’（李）瑀与（鲜于）叔明对曰：‘何者？唐与诸国为婚、昔以宗室女为公主，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恩礼至重，可汗奈何以子婿傲妇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

唐朝在付出了高昂代价后，终于迎来了回鹘王子骨啜特勤和宰相帝德所统第三批援唐军。不过，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却远逊于前，对于唐朝后续的平叛战争，并未起着多大的作用。如759年，唐军主帅郭子仪与叛军决战于相州，“回鹘骨啜特勤等率众与郭子仪等九节度于相州城下战，不利”。

尽管如此，对于这支回鹘援军，唐肃宗不仅予以隆重接待和重赏，并赠送了回鹘高级军官们一系列荣誉官号。

同年四月，“回鹘毗伽阙可汗死，太子叶护先被杀，乃立其少子登里可汗其妻为可敦”。注意的是，这里的“毗伽阙可汗”并非骨力裴罗，而是葛勒可汗磨延啜，继立之登里可汗即移地健（非葛勒“少子”，而乃“次子”），骨啜特勤、帝德等闻丧各率部返国，一代雄主葛勒可汗的时代划上了句号。

莫高窟第61窟《回鹘公主供养像》局部

总而言之，包括邦交在内的国际政治关系，一直都受制于国势的强弱。随着唐与回鹘国势强弱的颠倒，两国关系发生了位序倾斜，至葛勒可汗在位末期，这一倾向已逐渐明朗化了。

7）尾声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进入九世纪，无论是唐还是回鹘，都有了大幅衰弱的迹象。832年，胡特勤登基为汗，并被唐朝册封为彰信可汗（832一839）。他即位后，在与唐加强联系的同时，主动寻求对外扩张，使回鹘国力有了些许复苏的迹象。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统治集团内部出现了权力之争。原因很简单，以彰信可汗的统治阶层们，未能给作为基本盘的游牧民们，带来任何利益。或许是提前有所预感，彰信可汗先下手为强，杀死了反对自己的粟特人安允合和回鹘贵族特勒柴革。预感不妙的宰相掘罗勿，在沙陀势力的帮助下攻打彰信可汗，迫使其自杀而亡。

掌握了大权的掘罗勿，推举宗室的(厂盍)馺特勒特勒为可汗。与此同时，反对掘罗勿的回鹘别将句禄莫贺，逃到黠戛斯部向其求援，试图夺回政权。不过，作为回鹘“一生之敌”的黠戛斯却以此为契机，于840年派10余万大军，一举摧毁了回鹘汗国。

“黠戛斯”就是今天吉尔吉斯人的源流之一

回鹘汗国崩溃后，回鹘人“种族离散”，纷纷向外迁徙。其中，约十万回鹘人选择南迁，进入今内蒙古和中原地区，逐渐融入汉族当中。不过，大部分回鹘人选择向西迁徙。

其中一支迁至西州（今新疆吐鲁番）一带。因为西州治所在高昌（又称交州），这一支回鹘人通常被称为“西州回鹘”或“高昌回鹘”，最终成为“城郭之民”。《突厥世系》记载道：“离散后的畏兀儿人民， 有一部分到了别失八里城一带， 定居下来，从事耕作。”

在迁居高昌初期，高昌回鹘人尚使用古突厥文，后逐渐采用粟特字母，并创制出了回鹘文。随着城市经济和商业贸易的高速发展，回鹘文不仅成为当地具有权威性的文字，并一度成为了当时西域地区广泛通行的文字之一。

1132年，契丹贵族耶律大石在叶密立城登基，建立西辽王朝，同时将高昌回鹘收为附庸。西辽末期，蒙古强盛，高昌“亦都护”决定脱离西辽，归顺成吉思汗。至此，高昌回鹘被纳入蒙古汗国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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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鹘文文献

还有一支进入中亚地区，以巴拉沙滚（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南）为中心，联合葛逻禄、处月等部，建立了喀喇汗王朝。王朝强盛时的疆域，囊括了今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南部以及中国新疆中西部的广大区域，涵盖了回鹘、突骑施、葛逻禄、粟特等众多民族。

11世纪中期，汗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分，即建都于喀什噶尔的东喀喇汗王朝和建都于撒马尔罕城的西喀喇汗王朝。12世纪，西辽几乎征服了喀喇汗王朝的全部领土，但并没有摧毁其政权，而是将其置于臣属地位。1211年汗国贵族暴动，东喀喇汗王朝灭亡；1212年，西喀喇汗王朝为新兴的花拉子模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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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汗王朝的骑兵

总的来说，西迁后定居西域的回鹘，既融合了在天山以北和西部草原游牧的突厥语各部，又融合了两汉以来移居于此的汉人。他们同居于南疆广大地区操焉耆、龟兹、于阗语的土著居民以及后来迁来的吐蕃人、契丹人、蒙古人等长期相处、繁衍发展，到16世纪初，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维吾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