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是谁

子谦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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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月回到长安的时候,皇帝亲自出城来接。

人人皆知,李明月是当今皇帝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妹妹,当初明月出嫁时,红妆百里已可见。天边飘着细雪,皇帝亲自撑着伞,扶明月下马车,唇角带着很淡很柔的笑意:“怎么突然就要回来了?”

明月没有说话,待在马车下站稳后,抬头望了一眼暮冬时节银装素裹的皇城。

许久,她才轻轻道:“想家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双手捧上白狐裘来,单手接过,又将伞递给内侍,亲手替明月披上,系好带子,半是玩笑般道:“梁子谦竟然肯放你回来,倒也是稀奇。都说他爱你爱得紧,舍不得你离开半步,更舍不得你奔波回长安。倒是让朕念你这么久,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明月安静蹙着的眉没有松开,眼底也没有什么笑意,却仍旧对着皇帝微微笑了,“三哥哥说笑了。”微微一顿,“我要走,他哪里有不放的道理。”

皇帝牵起明月的手,皱眉:“怎么这么冷?”

婢女连忙在旁道:“陛下,公主连日奔波,身体略有不适,昨日稍感风寒。”

皇帝没有用手炉的习惯,自然也没带,便用两手拢住明月的手,给她取暖,半晌才道:“换做朕是梁子谦,也舍不得你这般奔波。”顿了顿,吩咐内侍:“去将安庆宫的地暖都燃起来。”

内侍答应去了。

虽说明月出嫁三年,可她当初住的安庆宫仍旧保留着,每逢佳节,皇帝必让人将安庆宫上上下下安置一遍,就等着明月回来。但每回明月都没有回来,皇帝就亲自到安庆宫中坐上一个时辰,独自小酌一杯。

因此回到安庆宫时,眼前的一切还和三年前一样,未曾有分毫改变。

看到这一切,明月只觉得心里头都暖起来了,在安庆宫中住了几日,身体也恢复了许多。

天气转暖的时候,她陪皇帝在御花园中散步,轻轻说了一句:“三哥哥,我不想回凉州了。”

皇帝停下脚步,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和梁子谦吵架了?”

明月没有说话。

皇帝又问:“梁子谦欺负你了?他哪里对你不好,你告诉朕。”

御花园里一丛花开得正盛,早春的莺莺燕燕显得热闹,明月看着,眼底似有落寞,“没什么,就是想待在长安,不想离开三哥哥。”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皇帝道:“你若是未出嫁,一辈子在朕身边也无妨。可你如今是秦国公夫人,不回凉州,若是外人议论起来,朕也没法交代。”

微微一顿,他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头发,声音几分温柔,说出令人生寒的话:“当然了,若是梁子谦欺负你,或是让你过得不开心了,朕不仅会立刻下诏让你们和离,还让他永远讨不到好果子吃。”

明月笑了,“没有这回事。”

然而当夜,皇帝发了密诏,诏梁子谦进京。

十日后,明月倚在窗下看书,婢女慌慌忙忙进来,“公主,梁……秦国公进京了,被陛下召去勤政殿了,情况不太好,陛下……扔了奏折,好像很生气。”

明月手中的书卷“啪”地落了下来。

她怔了片刻,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往勤政殿赶去。

到勤政殿外的时候,见内侍在外头。内侍本身就是有意要同明月通风报信的,才故意悄悄告诉了明月的婢女,此时也没有拦着明月,唤了一声“公主殿下”,就退开到一旁了。

明月踏进勤政殿时,阳光甚好,斜斜地从大殿外照进来,有些迷人眼。

她看见那抹挺拔的背影跪在大殿中,一动不动。而皇帝坐在案前,兀自看着奏折,丝毫没有理会梁子谦的意思,就任由他在那儿跪着。

堂堂秦国公,在外掌管着千军万马,此时却如此跪在殿中。

明月看着梁子谦的背影,看了片刻,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珠钗轻晃,“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梁子谦听见她的声音,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皇帝冷笑一声,“怎么回事,你自己问问他,怎么回事。”

明月没有开口。

皇帝手一抬,将奏折掷在案上,“秦国公,把你刚才跟朕说的话,再说一遍。”

梁子谦跪在那儿,抬了头,明月有一瞬晃神。阳光如此好,似乎是这三年来都没有过的好天气,眼前的年轻人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模样,眉眼清贵,俊气惹人喜欢,从前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了鲜衣怒马少年气。

可如今,梁子谦说出来的却是:“臣自知有负于公主,想求陛下,准许臣同公主殿下和离。”

明月立在那儿,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

殿中静悄悄的,似乎许久都没有声音。皇帝缓缓摩挲着白玉扳指,不知在想什么,刚想开口,一旁的明月却突然开了口:

“不必和离,让三哥哥为难,只是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过问。”微微一顿,“如今我有孕在身,就不同你回凉州了。”

话音落下后,殿中再次静了下来。

成婚三载才有孕,回宫养胎的公主,却听驸马在殿前提出和离

落针可闻。

梁子谦顿了很久,抬头,直直看向明月。

他的目光炽热无比,就这么望着她。明月像是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遇见那个月白长衫,眉眼清俊的少年。

2

明月自幼聪慧,尤其还有一双乌黑的圆眼睛,黑葡萄似的,再加上母妃受宠,更因此是先帝的心头肉。

那时先帝还在位,在勤政殿处理政务的时候,就让明月在殿外玩,这是五个皇子都没有的殊荣。小明月玩累了,跑进殿里,内侍慌忙想拦住:“公主,陛下在处理政务呢……”

可是没拦住,小姑娘小腿短短,跑得却快,跑进殿中,来到先帝身边,奶声奶气唤道:“父皇,我累了。”

先帝便笑,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膝头,让明月写几个字来,顺便瞧瞧她的功课。

谁知明月有模有样地提笔,在宣纸上落下四个大字,写的是“河清海晏”。

先帝瞧得怔了,半晌,问:“谁教你写的?”

小明月道:“我在书里头看到的。”

先帝问:“你晓得是什么意思吗?”

明月一本正经奶声奶气地回答:“黄河的水清了,大海也平静了,也就是天下太平的意思。”

后来这事儿不知怎的就在宫里传开了,其他嫔妃来看明月的母妃时,半真心半假意道:“当真是可惜了,公主殿下如此聪慧,若是个男儿,将来必当有一番作为。”

可明月的母妃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做女孩儿好,将来长大了也不必忧虑什么,嫁个好郎君,就这么过一辈子够了。”

明月不晓得什么是好郎君,只是从此记下了母亲的这番话。有时候还会独自趴在窗边,小手托着小脸思考,什么是好郎君?

十三岁时,明月的母亲病逝,先帝更加心疼明月,只可惜封无可封,只能更多地亲自教她读书写字,甚至于骑马,明月都会。

明月十五岁时,凉州边境起了战火,是外族入侵。当时凉州还不是秦国公的地界,秦国公当时也不是秦国公。

当时时局势紧张,凉州城岌岌可危,朝廷紧急调兵,但援兵未到,凉州城已经投降,北周的兵马长驱直入,眼看就要再下一城,这时西南无声无息刺出一支铁骑兵马,愣是在半夜将北周军队杀得落花流水。

带兵的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战神秦王的小儿子,梁子谦。

此一战,梁子谦不仅夺回了凉州城,将北周兵马逼回境外,还被封了个小战神的名号,那年他才十九岁。

明月很少出宫,这些消息传进来的时候,都过去了许久。冬至时节,宫中开宴,群臣来贺,明月奉先帝之命,弹一曲广陵散,一曲弹毕,殿内静悄悄,落针可闻,群臣都听得入了迷,好半天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只有明月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她瞥过去的时候,看见宴席上的一名少年郎,穿着月白长衫,梳着高马尾,眉目清贵,嘴角还带着笑。

明月很确定,他刚才的笑,并非是夸赞,而是带了几分嘲笑。

她很生气,白了那少年郎一眼,兀自收琴离殿而去了。

谁知没过多久,那少年郎居然跟了出来。

明月与侍女抱着琴走在宫道内,那少年郎就不紧不慢地跟着。终于,明月忍不住了,回头瞪道:“你是谁?干什么跟着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少年郎笑了,先拱手作揖道:“臣姓梁名子谦,公主殿下安康。”

明月愣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将眼前这个清秀好看的少年郎梁子谦同之前一战成名的“小战神”联系在一起,就又听梁子谦道:“‘曲有误,周郎顾’。方才那首《广陵散》,公主有几个地方故意弹错了,可是想吸引谁的注意?”

明月又一次愣住。

先是因为此人的厚脸皮,后又是因为他说自己是故意弹错。

明月柳眉蹙起,怒道:“谁故意弹错了?我分明是按着谱子弹的,这首广陵散我练了三年,怎么可能会弹错?”

梁子谦倒是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这么说,是公主的曲谱出了差错。”

明月正不知此人如何能信誓旦旦说她的曲谱错了,就见梁子谦又拱了拱手,“臣也曾练过这首曲子,改日便将正确的曲谱送与公主。”

说完,转身就走了。

明月愣在原地,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半晌,她跺了跺脚,“神经病。”

当夜,明月才细想起他的名字来。

梁子谦,梁子谦。

那个率几千铁骑就将北周上万兵马打得落花流水的梁子谦,秦王的小儿子,怎么生得这般模样?

明月想不明白。

过了两日,明月又见到了梁子谦。

明月常去那小花园荡秋千,今日去的时候,却骤然看见一抹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阳光太刺眼,她忍不住眯起眼,梁子谦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

他上前来,先问了礼,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明月,“《广陵散》的曲谱,还请公主过目。”

明月没忍住先瞪了他一眼,再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上了一遍,才发觉自己往日弹琴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地方,果真是错的。

明月看了梁子谦一眼,发现他也在瞧着她,而且目光炽热,灼灼的,比这日的阳光还厉害。

她抿起唇,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到了,觉得脸有些烫,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会弹《广陵散》?”

梁子谦道:“臣会吹箫,不过此次进京,常用的箫没有带在身边。”

明月心想宫中的箫也不少,便让侍女去取一把好的来。没过多久,一把紫箫就交到了梁子谦的手里。

明月正想看看这位战神会吹出怎样的曲子,可梁子谦吹出箫声的第一声,就让她愣住。

那分明不是《广陵散》的调子。

梁子谦闭着眼,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按着,吹出的曲调柔和缓慢,竟是一曲《红豆词》,讲的是相思。

明月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觉得心跳得很快,脸也越发烫。偷偷去瞥侍女,侍女听也听不懂,就垂着头站在那儿。

等梁子谦吹完,明月拿走了他手中的箫,板着脸道:“曲不成调。”

说完,转身就走了。

可是回去以后,明月却想了很久很久那首《红豆词》。

左思右想一整晚,明月决定当梁子谦是个纨绔公子,风流成性,才见第二面就吹这样的调子,于是暗暗愈发讨厌。

可梁子谦非但不识好歹,还日日不停地来找她。因为他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而他父亲又刚刚受了封赏,再加上梁子谦不知怎的和三皇子玩到了一起,在宫中的活动就愈发不受控制。

有一回夜晚,明月在窗前读书,忽听得窗棂被什么东西击打的声音。她一怔,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亦或是下雪的声音,可那声音愈发有规律。

明月推开窗,窗前却没人,她探出身子,正奇怪呢,突然上头吊下一个人来,笑道:“公主殿下。”

明月吓了一大跳,猛地后退,就差叫出声来,只见梁子谦倒挂在她窗前,手里还捏着小石子。

明月看见他就来气,“你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的。”

梁子谦笑起来,“是有毛病,相思病。”

明月腾地脸红。

她瞪着梁子谦,听着侍卫巡逻的声音渐近,又开始担心,小声道:“你不怕被发现?”

“怕。”梁子谦道,“那公主让我进去躲躲?”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梁子谦一个荡身,上去了,紧接着稳稳跳下,落在她的窗台上,接着往里一跳,跃进来了,再顺手关上窗子。

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流畅无比。

如果不是梁子谦就站在窗边,也没有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差点就要喊婢女了。

明月问:“大半夜的,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梁子谦口无遮拦:“臣想念公主殿下想念得紧,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明月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梁子谦伸出手,“今日在夜市上瞧见这个小玩意儿,想来公主应当喜欢,就给带回来了。”

明月认真一看,是一只玉色的小兔。

她确实喜欢,眼底带着光,再抬头去看梁子谦,就撞上少年灼灼的目光。

他垂眼看着她,时间像是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

后来梁子谦又翻窗出去,明月忍不住心想,他武功可真好,难怪才十九岁就当上大将军了。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惆怅,只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随他去边疆看看大漠风光。

3

那段时间,明月和梁子谦越走越近,有人报给先帝,先帝却摆摆手,不作他言。

梁子谦在长安风光无限,所谓“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梁子谦。外头人说梁子谦生得多么多么好看,骑着马一袭红袍过市时,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

明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生了气,头一回丢了书本,坐在榻上闷闷的。

正巧梁子谦和三皇子来了,问她去不去看打马球。

明月看见梁子谦的眉眼,就想冲他发脾气,可三皇子在,又不好意思发脾气,只好答应跟他们一起去。一路上,明月都不跟梁子谦说话,梁子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场马球比赛,先帝也来看了。

先帝这几日生了病,正好见天气回暖,春色甚好,也想出来转转,听到梁子谦和几位皇子的马球比赛,便要来瞧瞧。

明月和先帝等人在高台之上看马球比赛。

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郎,打起马球来谁也不让谁,特别是梁子谦,因为常年在马上,一手马球打得极为厉害,偶或忽然甩身下马,用杆子勾球,惹得全场一阵喝彩,连先帝也微笑鼓起掌来。

明月正看得入神,忽见梁子谦进了一球以后,抬头,往高台上望来。

那目光,直直撞上她的。

梁子谦冲她笑,那笑容极其耀眼,且滚烫,烫得明月立刻收回视线,可是一回头,却不想先帝正看着她,目光里几分慈爱宠溺。

先帝问:“明月看子谦,如何?”

明月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不答,拧过头去。

这一年,是明月最好的一年。

父皇还在世,没有谁敢欺负她,几个皇兄都对她不错,三皇子更是将她宠到骨子里,常带她出宫去玩,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梁子谦,又爱在她的窗前晃悠,笑容灿烂。

后来的时日,再没有比这一年更好。

没过多久,一场大水引发饥荒,饥荒引发凉州动乱,梁子谦匆匆离京前往平叛,明月甚至连跟他告别都来不及,听说的时候梁子谦已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

明月独坐窗边,看着案上放着的玉兔,没由来的,忽然有些想哭。

也是那一年冬天,先帝的病情日渐严重,明月前前后后服侍着,可先帝终究是没能等来第二年春天的到来。

临去之前,先帝抚着明月的头,苍老的眼里尽是不舍:“朕还想……看看朕的明月出嫁。”

明月捧着药碗,低着头,眼泪落在药碗里。

先帝驾崩后,按理说皇位落不到三皇子头上,可三皇子之前的两位皇子都不太争气,只有三皇子最得力、最聪慧,因此皇位最后还是给了三皇子。

前两位皇子自然是不满,蠢蠢欲动,三皇子生怕明月出事,也生怕宫中生变乱,在先帝丧期未满时,就将明月送出宫去,让她一路快马加鞭向西北行,自有人接应。

但中途还是遇袭了。

先是听见马车外传来一人闷声落马的声音,随后是箭接连没入身体的声音。护着马车的亲卫与刺客殊死搏斗,但听声音似乎落败在下风。

明月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颤抖地寻出一直藏在身边,用手帕包裹着的短匕首,正想比划以后,忽又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紧接着,乱枪之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殿下!臣救驾来迟!”

明月的手一抖。

马车帘子被掀起。

迎面对上梁子谦的眼。

他脸上沾了血迹,一双眼的夜色中格外明亮。他看见她手中的匕首,皱了皱眉。

梁子谦伸手,声音低了下来,“殿下,没事了。”

明月怔怔看着梁子谦,下一刻,被他握住手腕,拽了出来。

她不知怎的就被他抱上了他的马,被他牢牢圈在怀中。

明月看着梁子谦脸上溅到的血。

因为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说害怕,可又谈不上害怕,只觉得,那样温暖和煦的少年,也有此时这般冰冷残忍的一面。

梁子谦看了明月一眼,“殿下吓傻了?”

明月回过神来,眼眶泛红,还是瞪了他一眼。

梁子谦笑了,把她的头往怀里按,“别怕,有我呢。”

明月闻见他身上和平日不同的冰冷铁锈和血腥的味道,耳边听见的是他滚烫而强烈的心跳声,听着听着,眼泪就很想落下来。

4

明月嫁给梁子谦的时候,三皇子李成立,也就是当今的皇帝亲自送了她很远。红妆百里,不可谓不盛大。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来,梁子谦多在外征战,尤其是他父兄战死沙场后,他更是独挑起秦国公这个名号的大梁,两人相见的时间很少,少到一年里,也就只能见上那么几面。

明月在秦国公府中,只有寂寞陪伴。凉州地处西北,有时她思念长安,想回去一趟,梁子谦都不许,说是路途太过遥远,她会很辛苦。

明月倒也信以为真了。

那日,明月说完那番话后,便离开了。

谁知当夜,窗棂被敲响。

明月知道是梁子谦。

可她不想开窗。

可是那声音不停。

明月走过去,开了窗。

外头一个人影闪过,荡了进去。明月定睛去看,梁子谦一身黑衣,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只不过眉眼依旧。

梁子谦关上窗,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怎么不告诉我?”

明月冷冷地看着梁子谦,“告诉你做什么?告诉你,你还会让我回长安了。到时候我身上两条人命,你怕不是更好挟持我,进攻长安吧。”

梁子谦没有说话。

明月看着他,好像不太认识了似的,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梁子谦,是我看错你了。”

她眼神平静,唇色如纸般苍白,“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从当初第一次见我,你就有这样的念头,是不是?迎娶公主,又能掌兵,不用几年,这天下就是你们梁家的天下了。”

梁子谦还是没有说话。

明月道:“你来干什么呢?”

梁子谦终于开了口,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明月,跟我回凉州吧。算我求你,只要你好好养胎,我什么都不做了。”

明月刚想开口。

可下一刻,窗外突然传来很细微的声音。

她看见梁子谦眼底寒光一闪,几乎是同时抱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而下一刻,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梁子谦闷哼一声。

明月猛然一惊。

她的手摸到他的背,一片温热的濡湿,是血。

后来明月是怎样喊来的人,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梁子谦伤势严重,而且据说那利器上涂满了毒,如果不是梁子谦反应快,也许那利器便能直接穿他的心而过。但是如今毒药未解,生死未卜。

明月站在那儿,看着梁子谦静静躺在榻上,好像睡着了似的。

过了很久,她去找皇帝。

皇帝仍在处理政务,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惊动他。明月看着皇帝,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三哥哥,是你干的吗?”

皇帝没有抬头。

许久,他才道:“明月,有些事情,你不该问。”

明月的嘴唇颤了颤,眼泪落下来,“他是我夫君,你为什么……”

皇帝摇了摇头,“秦国公掌兵权太久了。”微微一顿,“其实这次,不管你回不回来,朕都会下这一道密旨,让他进京。只不过,如果你不回来,也许他不会这么快来,甚至会抗旨不入京。可你正好回来了,朕这密旨一下,他十天昼夜兼程,就这么赶来了。”

明月看着皇帝。

过了很久,她才开了口,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轻:“这三年,梁子谦镇守凉州边境,常年在外征战,为我们南周的太平付出了多少,连跟我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说:“朕知道。”顿了顿,“朕也知道,他想谋反,是不是?”

明月发不出声音。

皇帝道:“明月,你以为朕为什么将你嫁去凉州?”

顿了顿,没人回答,皇帝自己回答道:“当然是为了,控制梁子谦,再除掉他。”

暮冬的深夜,外头下了雪,很大,扑簌簌地落下来。

明月走出殿外的时候,心想,自己这一生,原本以为是个千娇万宠,父皇爱,兄长宠,夫君惜的命。没想到最后,竟是孤身一人。

如今一边是为了谋反而利用她,娶她为妻的梁子谦,一边是为了巩固江山,除掉秦国公而将她嫁给梁子谦的兄长。

明月抬起头,雪纷纷落在脸上,融化了,像泪一样。

【终】

梁子谦最终还是没有死,开春的时候身体恢复了,但却被下了死诏,一辈子无召不得入长安。

他离开长安的那天,在城门外等了很久,但没有等到明月。

等梁子谦远去了,明月才在城楼上,静静地看。

那年烽火四起,凉州兵马首当其冲抵挡北周敌军。

梁子谦战死的消息传入长安,传入宫中,那时明月刚刚生产,婴孩刚满月不久,侍女不敢告诉她,但皇帝亲自来告诉了她。

明月听后,什么都没说话。

她一滴泪未落,抱着婴孩,抬头望向窗外,雪落纷纷,似杨花飘落,忍不住就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那个站在杨树下的少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眉眼弯弯向她笑。

明月闭上眼睛,靠在窗边,不知为何,唇角也跟着微微弯起。

好像又听见那石打窗棂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完】(原标题:《从此无心爱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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